80、番外二(1 / 3)
作品:《基因迷恋》("基因迷恋");
nelly进电影院的时候,
手中拎着一大杯双倍浓缩咖啡。
否则她很担心自己在看电影的中途睡着了。
九十分钟,这时长真是令人望而生畏。
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大银幕上看过一部超过六十分钟的电影。
短视频的流行是从流媒体开始的。
二十一世纪初期,观众们用手机看短视频,
来填满自己的碎片时间。但渐渐地,
观影习惯也被改变了——既然五分钟就能获得满足,为什么还要浪费两小时呢?
对于创作者来说,
同样也是如此:既然五分钟的视频,也能获得上亿的点击率,
为什么还要花上几个月甚至于几年时间,
去吃力不讨好地拍摄一部电影长片呢?
这是一个浮躁并且冷酷的时代。流量和效率才是王道。
于是这场关于电影的革命,自下而上地无声进行。最终潜移默化地,重新定义了自1895年以来所形成的「电影」概念。
所有人都习惯了新时代的电影叙事。
好莱坞的经典三幕剧模式彻底被摒弃了。交代——危机——高潮,现在只剩下危机和高潮。甚至于没有危机,只有高潮。已经没人再有耐心去理解故事背景,去见证一个角色从弱到强,更罔论去感知一个复杂的情景,一种微妙的情绪。
生命是有限的,
而信息是无穷的。既然如此,
那就简单一点,再简单一点。用最快的时间,抓住观众的眼球。在最有效的叙事里,
获得最大化的感官刺激。
这个时代,
不再是创作引导着思考,
而是娱乐侵袭了大脑。
*
nelly是直接从被围堵的基因检测中心赶过来的。
作为一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抗议者,
她始终冲在游/行的前线。在某一天静坐的途中,又依靠自己超强的手速和技术,同时开着五个抢票插件,
成功地抢到一张陈导演新作首映礼的电影票——
“抢到了!!”她开心地大叫道。
而周围她的同伴们,则是一脸沮丧地举起了手机:购票页面上只有明晃晃的三个大字:【已售罄】。
足以说明这场首映礼的票有多么珍贵了。
后来他们听说暗网上有人炒到了三十倍的黄牛价,同伴们笑着对nelly说“你这抢到的不是一张电影票,而是市中心的一个厕所”。
举办首映式的是目前首都星仅剩的一座千人大剧院,高达三层楼。nelly的这张票则在二楼。一眼望过去,视野里只剩黑压压的人头,耳边像是一场蜜蜂的奏鸣曲,无数人在极其兴奋地窃窃私语着。
很快主创一一上台,而nelly只觉得自己变成了无情的鼓掌机器,无论每个人说些什么,她的本能都只有用力拍掌,掌心都拍到发红,随着人潮一起放肆尖叫。
但是将气氛带到了最高潮的,却是最后的合照环节。当陈导演和chase站在台上的时候,她愣了一秒,心本能地提到了嗓子眼——
一种奇怪的紧张感,攫住了她的心。
接着激动异常的心情,促使她再一次高声叫了出来,用力地举起了手机,竭力维持手臂的稳定,拍下了今天自己最满意的一张照片。
高大的男人,微微低头,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导演。
真奇怪。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,甚至没有任何肢体接触,不过只是一个耐心倾听的姿势。
但那一刻,在数千人的注视之中,他的眼里只有她。
谁都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。
那是一个秘密。
电影开场前,她迫不及待地将这张照片发给了自己现场的朋友。
【nelly:「图片」】
【nelly:你看你看我磕到了什么!】
之后她就礼节性地将手机塞回了包里。
帝国在知识产权的维护上一向很严格。电影开始前也会有专门的贴片广告来提醒观众,根据《帝国电影产业促进法》规定,对正在放映的电影进行拍摄或者录音录影是违犯行为,一旦被发现就会被处以高额罚款。
但即使如此,很少有人能忍住在看电影途中不玩玩手机,跟人聊聊天什么的——尤其是,这部电影还有九十分钟呢。她只希望自己能坚持开头二十分钟吧。
屏幕暗下去。
周围的人也慢慢地变得鸦雀无声。
直到看了快一半的时候,nelly才意识到,自己根本没怎么碰过那杯咖啡。
从电影开始的第一秒钟,她就完全被这个故事给抓住了。
影片始终以一种极其精妙的双线叙事在并行,围绕着一个神秘而英俊的男人所展开。
过去的沈妄——现在的沈妄,悲惨的贫民窟往事与杀伐果决的金钱帝国,分明是磁铁冰冷的两极,却又蕴含着火山熔浆般的高温。节奏紧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,但与此同时,不动声色的悬念,却始终隐藏在一环扣一环的剧情高潮背后:
沈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?
他的过往与现在,是一块又一块尖锐的镜面碎片,被有条不紊地拼凑起来,变成一面破碎的镜子。
或多或少,每个人都能从他身上找到几分自己的影子。那是挣扎的人性,是在深渊边游走、又不断被深渊所凝望的自我审视。
直到影片结尾,在一段大师级的交叉蒙太奇和闪回里,堆叠的、矛盾而复杂的情绪,终于被推上了最高峰。
这个男人的悲恸和荣光,都被时代的光辉所照耀着,也被时代的浪潮所推动着。
突然之间,nelly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,轻轻按压着自己的心脏。
她的心居然跳得这么快,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。
原来看一部电影,也会让人有如此心潮澎湃的感觉。
——九十分钟这就过去了吗?
那这一定是她所度过的最值得的九十分钟。
没碰过的咖啡已经冷了。手机不断地在膝盖上的手提包里振动,但她根本置若罔闻,始终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银幕。因为根本不舍得错过影片的任何一秒。
海上的落日,慢慢沉入铅灰的大海。
银幕陷入漆黑,接着是一行新的字出现。
「导演:陈松虞」
影厅里的一千多人,凝视着这几个字,短暂地陷入了静默。
黑暗之中,不知是谁站了起来。放映机的光线,照得脸上的泪珠像是钻石般熠熠生辉。
接着是第二个人,第三个人……所有人都站了起来。
掌声持续了接近十分钟,几乎快要将这座影院给掀翻。
雷鸣般的掌声里,夹杂着不知是谁的呼喊:
“太好了!”
主创们也再一次站上台,向观众深深地鞠躬致谢。
好几个演员的脸上,仍然残留着泪痕。
nelly的手掌都被拍得通红,像是两块硬邦邦的烙铁。
她睁大眼睛,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。泪眼朦胧的双眼,死死地盯着舞台上的人。
电光石火之间,一个念头窜进她的心头:
陈导演一定非常爱自己的角色。
她一定将自己的全部都投入到了这部电影里。
她高举一支呕心沥血的画笔,一把献祭灵魂的刻刀,才能够塑造出沈妄这样一个人。
她从泥泞里摘出森森的白骨,再填上血肉和皮肤,最后将自己的心脏掏出来,塞进那具空洞的躯壳——于是沈妄活了过来,共享她的心跳和血管,和她一起热烈地活着。
从银幕上,一直活到银幕之下。